但求不独活
鬼针（四）
如果没有金光瑶，四大家族绝对不可能在射日之征中取得胜利。这是当霜华再一次指向他时，薛洋第一点想到的竟是这个。
温若寒说的一点都没错，人心从来都是善变的东西。不，总是有东西不会变的。就好像在晓星尘的心里，道义总是更重一些的。
人的心只有一颗，晓星尘想要装下全世界，而一旦空间不够，他就把薛洋放出去了。
“你真的不信我？”没有狂风骤雨，没有撕心裂肺，只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。晓星尘听得心里一惊，薛洋的语气太平淡了，可是，可是——
“好玩，怎么不好玩。”
他说这句话的时候，也是这个声音。
“我也想信。”霜华剑身微抖，“可你让我怎么信。”
“好，知道了。”薛洋转向宋岚，“你呢，也不信夏夏？”
宋岚的双唇张了又合，合了又张，最后，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。
“好。”
薛洋重复了一遍。
“好。”
他转身便走，身前却猛地横了一把霜华剑，剑身抖得厉害，“你等等。”晓星尘的声音抖得比霜华更甚，“你说清楚，到底是怎么了？”
“那些人跟你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晓星尘的声音开始低下去，“明明，明明···”
明明我们已经可以开始平静的生活了啊···
薛洋答不上来，他怎么能答得上来呢，人又不是他杀的。“晓星尘，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呢？”薛洋摇了摇头，“怎么，你要杀了我吗？你要替天行道了吗？”
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对晓星尘说着：何必呢？何必与他纠缠不休呢？放过他，也放过你自己，这样就好了。左不过此生再不相见，再次相见，再做敌人好了。到底是哪里来的声音？晓星尘这样困惑着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。这个声音直向他灵魂的最深处扎去，完全夺取了他的神志一般，操控着他。真正的晓星尘，仿佛已经沦为这个声音的傀儡——
“你走吧，我不想现在跟你动手。可是下一次再见，我就不能保证了。”晓星尘冷冽的声线里没有半分情意。
“呵，那还真是谢谢你了。”薛洋转过身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温若寒说的真对啊，他再一次这样想着。
感情何其脆弱，脆弱的就像清澈的水，染上了一点污浊，就再也干净不了了。
灼热的酒液划过喉咙，火辣辣地烧过整个食道，一直烧到胃里。薛洋仔细想了想，似乎从前从来没有像这样畅快淋漓地喝过一次酒。
毫无顾忌地喝过一次酒。
醉和清醒其实并不是一对反义词，如果让薛洋这个时候站起来走两步，估计整个人都是软的。可即使头痛的要炸掉，他还在想这样一个问题——目的。
温若寒这样做的目的，到底是什么呢？如果是要他的入伙，说是说得通，可是以温若寒的性格，绝不会允许杀器掌握在别人的手里。他的目的是独活，不仅仅是独活，他还要做独活的主人。可如果这样，为什么温若寒不一开始就杀了他呢？
难道是因为温若寒不知道独活认主的方法？可是，温若寒为什么会觉得晓星尘抛弃他之后，他就会把方法全盘托出呢？薛洋又灌下一大口酒，剧烈地咳嗽起来。他不禁问自己：如果这个时候温若寒来找他，他会答应吗？
独活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，剑身上盘旋着的黑气开始消散，聚集，消散地重复着循环。薛洋一个激灵，这是言半夏在努力出来，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。他连忙伸手将灵力向剑中输去。就在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要因为灵力枯竭交代在这里的时候，言半夏终于出现了。她的四肢是枯骨的形态，可是锁魂链依旧牢牢地扣住了她，找着一切时机想把她拽回剑里。
“你听我说，主人。”言半夏语速极快，“你绝对不能回到温若寒那里去。”
“因为他的目的是你。”
“我？”言半夏一语惊醒梦中人，薛洋这下子终于意识过来——温若寒可以夺了苏渐的舍，他同样可以再来一次。剑灵认主第一步就是靠鲜血维系的主仆关系，夺了薛洋的舍，他当然就是独活的主人。
见薛洋明白过来，言半夏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多话。温若寒加在剑上的束缚依旧存在，她只是拼着一千年来的修为在死撑。“然后，主人，你别怪晓道长他，他不是故意的，他中了魇。”
“魇？”薛洋重复了一遍，言半夏语速极快的道：“温若寒能够恢复到这种程度，一定是和魇达成了合作。魇能够挑动人心底最黑暗的地方。一旦人被困于心魔，魇就可以操纵他人。”
出乎言半夏的意料，薛洋并没有露出释然的表情，而是苦笑着问道：“魇能够挑动，是因为，心底有了缝隙，魇才能趁虚而入，对吗？”
他和晓星尘从一开始的关系就布满了裂缝，这份不信任一直都存在，只是两个人都在自欺欺人。没有出事的平静之下，谁也瞧不出什么。可是一旦受到一点点的撞击——
恰似世间好物不坚牢，彩云易散琉璃脆。
言半夏眼底已经没有半分光彩了。是啊，宋岚没能答出自己信还是不信，因为他不信。
“那么主人。”言半夏语调如同死水，沾满绝望，“你的选择是什么？你要跟温若寒站在怎样的阵营呢？”
薛洋想摸摸言半夏的头发，但手指却意料之中地从言半夏的身体里穿过去了。“夏夏，我答应过你的。”他冷声道，“我不会食言。”
“好。”
言半夏重复了一遍。
“好。”
“有一件事，我要告诉你。或许，我们还能有办法。”
“主人，去姑苏。”
言半夏看着薛洋，其实她应该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。她的眼眶空洞。不过没有关系，因为薛洋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，以他的聪明，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言半夏的这个“秘密”。
“我早该想到的，魏无羡为什么没有金丹修鬼道却还能保证魂魄完好无损。”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惊讶，“是敌皆灭，唯主独活。”
“因为他当时是独活的主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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